中国文学史的八个问题(五)

2021年05月12日 09:03  国学院    0    收藏

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的关系

六经各有专名,又各有复合名,又各有别称。

专名则为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,犹之江水专名为“江”,河水专名为“河”,除《春秋》特例之外,皆仅一字。虽不加“经”名,亦皆知为经典。

复合名则为《诗经》、《书经》、《礼经》、《乐经》、《易经》、《春秋经》,皆加“经”字,要之亦为正名。

别名则如《毛诗》、《尚书》、《仪礼》、《周易》、《麟经》之类。[1]

民国以后,瓦解经学,群经称谓均改用别称、简称,凡所称道,率避“经”字。五经之中,惟有《诗经》名称未改,但也惟有《诗经》误会最深。可喜可怪,莫名其妙。

比较而言,群经中惟《诗经》所受质疑最少,如胡适以新法讲《中国哲学史》,尚能“用《诗经》作时代说明”,“从《诗三百篇》做起”。但民国学者界定《诗经》是一部“诗歌总集”,“经……是……集”之判断实含有严重的语义矛盾。

《楚辞》在四部中位居集部之首,“屈原赋”在《汉志》“七略”中位居辞赋略之首,而《楚辞》的主要作者屈原,实为晚周诸子之一,或列为儒家,或列为道家。姚永朴称:“屈原遭谗,《离骚》是作。世无重华,方正焉托。曰予远逝,犹睨旧乡。怨而不乱,日月争光。考《楚辞略》第九。”见其《诸子考略》。

王逸《楚辞章句》:“《离骚》之文,依《诗》取兴。”章学诚《文史通义》:“《骚》与《史》,皆深于《诗》者也,言婉多风,皆不背于名教。”九流出于王官,故诸子宗经,群经与诸子犹如源与流、父与子,乃是创始与承接的关系。

但民国以来,《诗经》既由经部降格为文学之书,《楚辞》遂得与之并列,并称“两部总集”、“先秦文学重镇”。[2]学者又以区域地理瓦解中原核心,将《诗经》《楚辞》与地域相匹配,称《诗经》为黄河流域作品,《楚辞》为长江流域作品,或称《诗经》是北方文学,《楚辞》是南方文学。[3]一南一北,平分秋色,纵向之史被横向之论所打破。[4]

以内容、形式而言,《诗经》确可称为“诗歌总集”。但《诗经》之所以为经,并非取决于内容与形式。六经之所以为经,取决于其特殊的性质与宗旨。

“六经皆先王之政典。”经学皆为天子王官之职守,其本质为官学,为国家学术。

古人揭示群经宗旨,要在《礼记·经解》一篇。其称《诗》曰:“温柔敦厚,《诗》教也。”又曰:“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,则深于《诗》者也。”

六经各有特质。综论《诗经》之特质,一曰温柔敦厚,移易风俗,二曰讽谏政治,以三百篇当谏书,三曰诗言志,发露心意之所郁结,四曰诵诗三百,使于四方,登高作赋,以为大夫。

《诗》教可以温柔敦厚,《书》教可以疏通知远。换言之,欲致温柔敦厚,必以《诗》教,而不必《书》教。欲致疏通知远,必以《书》教,而不必《诗》教。六经各有所明,时有所用,不可替代,而又系统周备。

六经之所以为经,正在于此。[5]

[1] 《诗》本有齐鲁韩毛四家,而三家不传,仅存毛诗,故可代称《诗经》。汉以后以《周官经》为礼经,又别称《周礼》。《春秋经》又简称《春秋》。《乐经》失传,仅余《乐记》。

[2] 如梁乙真《中国文学史话》、隋育楠《文学通论》、杨荫深《中国文学史大纲》。

[3] 如胡怀琛《中国文学史概要》、顾实《中国文学史大纲》。

[4] 甚者又有贬《诗》扬《骚》之论,如容肇祖《中国文学史大纲》、谭正璧《中国文学进化史》、胡行之《中国文学史讲话》。

[5] 民国学者往往指责六经内容并非一类,故称经学不能成立,此真皮相之谈。


张京华《中国文学散论》

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

2021年1月出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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